史密森尼杂志：被美国历史遗忘的副总统

美国副总统一职由庸才、罪犯甚至死者组成的画廊团队担任

1966 年，我站在马里兰州的小学门口，挥舞着为斯皮罗·阿格纽打气的牌子。他当时正在竞选州长，对手是一个种族隔离主义者，他的竞选口号是 “你的家就是你的城堡，保护好它”。我的父母和许多民主党人一样，在那一年跨党支持阿格纽竟选。两年后，他出人意料地成为理查德·尼克松的竞选搭档，引发了专家们的疑问："斯皮罗是谁？” 10岁那年，我很荣幸地知道了答案。

阿格纽在其他方面并不值得骄傲。他成了 “尼克松的尼克松”，是个尖酸刻薄的刀客，因受贿比他的上司早一年辞职。但 “斯皮罗是谁？”让我很早就开始研究副总统的琐事。几个月前，我来到印第安纳州亨廷顿市，这是一个工业小镇，过去并不起眼，如今更是乏善可陈，这里也是第 44 任副总统的故乡。

他的小学没有任何标志，是一座普通的砖砌建筑，现在是一个老年活动中心。但街对面矗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教堂，已被重新命名为 “奎尔副总统学习中心”。在这座曾经的教堂里，你可以看到 “丹尼”奎尔的成绩单（A 和 B）、他的玩具卡车以及关于他担任副总统期间的各式各样的展品。“他的成就比大多数人意识到的要多"，标题这样写道，并指出奎尔访问了 47 个国家并担任竞争力委员会主席。

但学习中心并不是奎尔的圣地，也不是对其同名人的玩笑，他曾因拼错 “马铃薯 ”而闻名。取而代之的是，这里无党派地收集了与所有 47 位副总统有关的故事和文物：这是美国唯一一座专门展示国家第二高职位的博物馆。这种忽视似乎令人吃惊，直到您参观博物馆，了解到副总统职位在其大部分历史中是如何被忽视和鄙视。约翰·南斯·加纳就曾说过，这份工作一文不值。

博物馆馆长丹尼尔·约翰斯指出："实际上，加纳说的是‘小便’，而不是口水，但媒体用另一种温热的体液代替了。这次对加纳话语的修饰标志着为总统职位涂脂抹粉的罕见事件。当美国人将总统职位崇高化并将其神化时，总统的 “备胎”（加纳也这样称呼自己）却很少受到同样的待遇。

约翰斯说：“嘲讽是这份工作的职业风险。”他带我走过政治漫画、报纸讽刺以及被人遗忘的须发皆白的人物肖像，以至于博物馆都很难找到关于他们的任何描述或展示。他在印第安纳州五位副总统的群像前停顿了一下，这个数字激起了胡希尔人的自豪感，除了第一位副总统斯凯勒·科尔法克斯在一起铁路丑闻中受贿，死在铁路站台上不为人知。

约翰斯打趣道："他的照片应该挂得更歪一点。他接着介绍了科尔法克斯的继任者亨利·威尔逊，后者在浴缸里泡澡后死于任上。然后是1876年的威廉·惠勒，甚至在票上排名第一都不被不认识。“惠勒是谁？” 拉瑟福德·B·海斯在听到这位沉默寡言的国会议员被推荐为竞选伙伴时问道。

副总统博物馆曾经使用的广告座右铭是 “从二到一”，但对国家的缔造者们也并不友好。副总统职位上经常出现奸恶之徒、庸才，甚至死人，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他们。美国宪法几乎没有赋予副总统任何职责，除了在参议院进行打破平局的投票。第一位担任副总统的约翰·亚当斯称其为 “人类发明的最无足轻重的职位”。

美国宪法也没有明确规定就任最高职位的副总统的权力和地位。事实上，第二职务是事后才想到的，没有规定如何接替在任期结束前去世或离任的副总统。因此，在美国历史上，副总统职位空缺了近 38 年。

直到最近，也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1853 年，威廉.R.D.金在宣誓就职后仅 25 天就去世了（遗言是：“把枕头从我的头下拿开”），皮尔斯总统在发表讲话时谈到了其他事项，最后 “简短地暗示 ”了副总统的去世。其他三位副总统虽然健在，但却不在华盛顿，他们更喜欢自己的家或自己的事业，而不是在华盛顿扮演无足轻重的角色，在华盛顿，大多数副总统都住在寄宿公寓里（直到 20 世纪 70 年代，他们才有正式住所）。 托马斯·杰斐逊认为他的副总统生涯是 “宁静而无侵犯的一站”，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蒙蒂塞洛度过的。乔治·达拉斯（他称自己的妻子为 “副总统夫人”）一直从事利润丰厚的法律业务，他在谈到自己的官职时写道："他要去哪里？他要做什么？”丹尼尔·汤普金斯酗酒贪污，被形容为 “堕落的乡巴佬”，对自己的职责漠不关心，以至于国会扣了他的薪水。

理查德·约翰逊是肯塔基州的一名立法委员，他甚至更加古怪，曾向国会请愿派遣一支探险队钻探 “极地地区”，以确定地球是否中空，是否适合居住。他还吹嘘自己 “生于甘蔗刹，长于树液槽”，并将杀死印第安酋长特库姆西的功劳归于自己。这催生了一句竞选口号："朗姆西-邓普西，约翰逊上校杀死了特库姆西！” 这也让这位边疆战争英雄成为马丁·范布伦的竞选搭档，而马丁·范布伦是个花花公子，被指责穿紧身胸衣。

但约翰逊也有自己的包袱。他娶了一名奴隶作为同居妻子，并护送自己的两个黑白混血女儿出现在公共场合。这激怒了南方的国会议员，他们几乎拒绝让他担任副总统。一上任，约翰逊就因长期欠债而屈服，并逃往肯塔基州，在那里经营一家旅馆和酒馆，衣冠不整，以至于一位英国游客写道：“如果他当上总统，他将成为有史以来长相最怪异的强权者”。

约翰逊没有成功，但他的继任者成功了。1841 年哈里森总统去世后，约翰·泰勒成为第一位进入行政岗位的副总统。泰勒被称为 “意外之人”，他的名声平平，成为第一位没有竞选连任的总统（没有政党愿意让他连任）。接下来接替去世总统的三位副总统也未能赢得连任。米勒德·菲尔莫尔可以说是我们最默默无闻的总统；安德鲁·约翰逊在副总统就职典礼上 “酩酊大醉”，遭到弹劾；体态臃肿的切斯特·阿瑟在白宫供应14道菜的大餐，被自己的政党抛弃。

事实证明，现任副总统也是可有可无的。在长达 62 年的时间里，没有一位副总统被提名再次担任副总统。詹姆斯·谢尔曼在1912年打破了这一记录，但他在大选前不久去世。塔夫脱总统没有换掉他，而是带着这位死者的名字参选。西奥多·罗斯福指出，副总统职位 “除了被遗忘之外，并不是通往其他任何地方的阶梯”。

很少有出类拔萃的副总统，原因之一是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选出的二把手都很平庸（甚至更差），目的是贿赂党内大佬或确保印第安纳州等关键州的安全（只有纽约州提供了更多的副总统职位）。另一个障碍是副总统职位本身，它似乎甚至削弱了杰出人士的作用。查尔斯·道斯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帮助重建欧洲，并因此获得诺贝尔和平奖，但在卡尔文·柯立芝面前只能像副总统一样碌碌无为。道斯的继任者查尔斯·柯蒂斯有卡乌族印第安人的血统，从保留地少年成长为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成就非凡。后来，作为赫伯特·胡佛的副总统，柯蒂斯成了一个笑柄，在格什温的音乐剧中被讽刺为给鸽子和松鼠喂花生。

许多总统忽视或贬低自己的副手，让事情变得更糟。胡佛在就职演说中没有提到柯蒂斯。阿德莱·史蒂文森（20 世纪 50 年代同名自由主义者的祖父，已被人们遗忘）曾被问及克利夫兰总统是否曾就任何小事征求过他的意见。“他说："没有，但我的任期还有几个星期。”

精力充沛的泰迪·罗斯福担心自己作为副总统 “无所事事”，曾撰文敦促扩大副总统的角色。但是，当他在麦金利遇刺身亡后成为总统，并与参议员查尔斯·费尔班克斯一起赢得连任时，T.R.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来打破这一格局。火热的罗斯福不喜欢费尔班克斯这个被称为 “印第安纳冰柱 ”的沉闷保守派，不仅蔑视这位副总统，还削弱了他入主白宫的野心。在罗斯福卸任四年后，费尔班克斯再次获得了共和党候选人的席位。他回答说："我的名字不能被考虑作为副总统候选人，请撤回。”

直到 20 世纪中期，副总统才开始不仅仅是华盛顿的 “应急人物 ”或 “无主之人”（林肯的第一任副总统汉尼拔·哈姆林语）。在经济大萧条时期，政府迅速扩张，富兰克林·罗斯福利用资深议员 “仙人掌杰克”加纳作为他在国会的臂膀。二战期间，罗斯福让他的第二副总统亨利·华莱士担任环球旅行大使和战时采购负责人。

相比之下，哈里·杜鲁门只为罗斯福服务了 82 天，而且没有被征求过意见，也没有为担任最高职务做好准备，而这正是他担任总统后要纠正的不足之处。他的副总统阿尔本·巴克利参加了国家安全委员会和内阁会议。杜鲁门提高了办公室的薪水，并为其加盖了印章和旗帜。巴克利在任期间还为这项工作起了一个经久不衰的绰号。巴克利是肯塔基州的乡下人，不喜欢正式的 “副总统先生”，他采纳了孙子的建议，在头衔首字母之间加了两个e。这就是 “Veep”。

此后，副总统的地位和职责随着他们的政治命运而不断提升。在过去的 12 位副总统中，有四位当上了总统；另外两位，休伯特·汉弗莱和艾尔·戈尔仅一步之遥。1988 年，乔治·布什成为自 1836 年范布伦以来第一位赢得最高职位选举的在职副总统。副总统的待遇也有所改善。一个世纪前，副总统们的住宿、修车和公务招待费用仍由自己支付。如今，他们居住在华盛顿的豪宅和西翼办公室，拥有高薪和员工，并有自己的官方进行曲 “哥伦比亚万岁”。

当然，这条通往副总统地位的道路也曾磕磕碰碰。林登·约翰逊与肯尼迪夫妇及其助手不和，他们称他为 "康朋叔叔”。 阿格纽在白宫办公室收受回扣。纳尔逊·洛克菲勒被福特总统委以重任，但他谈到自己的工作时说："我要去参加葬礼， 我要去观察地震"。迪克·切尼朝一位朋友的脸上开了一枪。

副总统们也一直在努力摆脱他们作为轻量级人物、板凳热身者和容易被嘲笑对象的形象。丹·奎尔经常口无遮拦，给深夜电视节目主持人提供了无尽的素材，他的一句口头禅被收入《巴特利特名言录》： “失去理智真是一种浪费，或者说没有头脑就是极大的浪费"。奎尔的麻烦甚至出现在印第安纳州以他命名的学习中心。该馆馆长约翰斯说，该馆最初只是在当地图书馆举办的一个小型 “家乡狂欢展”。但在奎尔的鼓励下，博物馆发展成了一个两层楼的收藏馆，重点是办公室而不是亨廷顿最受欢迎的孩子。虽然奎尔所占的篇幅比其他任何一位副总统都多，但有关他的展品都提到了 “马铃薯 ”事件，还包括一幅政治漫画，上面画着一位手持球棒的记者，正在享受 “奎尔季节”。

约翰斯从长远的角度看待奎尔被媒体抨击的事件，并认为这对参观他博物馆的学生很有启发。“他说："奎尔受到了很多批评，这几乎就是副总统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两个世纪以前。约翰斯还半真半假地建议，除了经验和正直之外，还要对潜在副总统的品质进行审查，谦逊和幽默感可能同样是担任这一职务的重要先决条件。

没有人比奎尔的胡希尔人同乡托马斯·马歇尔更能把握这一点，他的家位于亨廷顿以北 20 英里的 “副总统公路 ”上，之所以称之为 “副总统公路”，是因为印第安纳州有三位副总统住在这条公路上。马歇尔在其职业生涯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一名小镇律师，他那简朴的木板房现在是一个县历史博物馆，院子里还有一个砖砌的外屋。馆内的展品包括马歇尔的剃须杯、一位德国外交官赠送给他的 “猪高脚杯 ”以及他在国会大厦喂松鼠的照片。每周只有一两个人前来参观马歇尔的物品。

马歇尔在参议院关于副总统一职的权威史料中写道：“副总统是无名小卒的缩影”。伍德罗·威尔逊总统是一位傲慢的普林斯顿人，他认为马歇尔是一个 “小口径的人”。威尔逊还写道，副总统的唯一意义 “在于他可能不再担任副总统”。

在威尔逊中风瘫痪时，马歇尔的情况几乎就是这样。但这位副总统却不知道威尔逊病情的严重性，直到记者告诉他总统可能会死，他才恍然大悟。马歇尔在信中写道：“我从未想过要穿他的鞋子。”除了招待外国政要和在开球日投出第一球外，马歇尔几乎没有做其他事情。

不过，他确实赢得了机智的名声。在聆听参议院关于国家需求的长篇演讲时，马歇尔打趣道："这个国家需要的是一支5美分的优质雪茄” 。他还讲了一个关于两兄弟的笑话 “一个出海了，另一个当选了副总统，从此再无音讯。”

事实证明马歇尔也是如此，他悄悄地回到印第安纳州，写了一本自嘲的回忆录，他不想再工作了，并狡黠地补充道： “我不介意再当一次副总统。”

原作者托尼·霍尔维茨是普利策奖获得者，曾任《华尔街日报》驻外记者，并为《纽约客》撰稿。他著有《没有地图的巴格达》、《午夜崛起》和数字畅销书《BOOM》。他的最新作品《南方谍影》于2019年5月发行。托尼·霍尔维茨于2019年5月去世，享年60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