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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Writer's picture尤利西斯

与阿加莎·克里斯蒂一起消磨时间

安东尼·丹尼尔斯重温英国神秘主义作家的作品。

在大流行病期间,我实际上被困在巴黎,我想到要写一篇关于超凡意义的有价值犯罪小说的文章。我正好带了三本,其中一本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幕后黑手》,出版于1943年,那一年是斯大林格勒,也是最终解决方案的顶峰。

我是克里斯蒂夫人的忠实读者。我喜欢她的讽刺,她有时也会透露出自己是一位敏锐的心理学家。除了她给人带来的乐趣之外,读她的书也不完全是浪费时间。她向读者传达了一种享受人类喜剧的印象,没有苦涩和怨恨,从而使我们对世界和存在的不完美的怨恨起到了解毒的作用。在她的童话中,邪恶突然爆发在一个愉快安定的世界里,却很快被打败,秩序得以恢复,这也有一种深深的安慰。当然,世界并不是真的这样,也没有人想象中的那样,但我们哪一个人从来不需要想象中的逃避现实呢?

我曾数次考虑写关于她作品的文章:比如,关于她书中的医生,她所做的道德判断和观察,甚至还有人提出,事实上,赫库尔·波洛和马普尔小姐都是连环杀手,这是最能简便地解释为什么他们所到之处经常发生谋杀案的假说,它确实是唯一能满足奥卡姆剃刀(简约法则,“切勿浪费较多东西,去做‘用较少的东西,同样可以做好的事情’”)的假说,即实体(如杀人犯)不应无谓地增加。

我所考虑的这类文章的问题是,它们需要大量的工作,我很怀疑那盏灯是否值得一用。在这个过程中,我将会把快乐变成工作,工作的意义在于,它是一个人宁愿不做的繁琐事情,并有自己更喜欢的另一种选择。我会觉得自己有义务快速地阅读她的全部作品,这样我对它的记忆才不会衰减,事实上,阅读任何一个作家的数千页作品都有可能让人恶心甚至厌恶。我人生中的一次成长经历给我的教训是,一个人可以拥有太多的好东西。我以前喜欢吃玫瑰和紫罗兰花瓣的奶油巧克力,有一次买了一大包在剧院里吃。我在幕布升起之前就吃完了,坐着看完了易卜生的戏,我想是在恶心的状态下。我预计,如果我连续读了太多的阿加莎·克里斯蒂,我应该会体验到相当于文学上的那种感觉。不太妙的是:一定还有更糟糕的人生格言。

人们欣赏的是阿加莎·克里斯蒂身上缺乏现实主义的特点。我一生中与谋杀和杀人犯打交道的次数比大多数人多,我当过多年的狱医,可悲的是,大多数谋杀案都是极其肮脏的,不会发生在乡间别墅的图书馆里。也不近似于完美的犯罪,需要出色的推理能力才能阐释。从德昆西到莱斯利·斯蒂芬(弗吉尼亚·伍尔夫的父亲)和乔治·奥威尔,文学界一直在感叹谋杀案的无趣,我是说现实世界中的谋杀案,而不是书中的谋杀案,恐怕这些抱怨都是有道理的。我很少遇到复杂的谋杀案,如果凶手能在离犯罪现场几码远的地方把凶器处理到下水道里,那就很幸运了。那里没有多少有趣的谜题。

必须承认,《幕后黑手》并不是阿加莎·克里斯蒂最好的作品之一。恰恰相反,它显然是一部煲仔戏。考虑到它的出版日期,我猜想它的目的是为了振奋仍在遭受猛烈轰炸而看不到胜利的人们的精神。但无论对作者有多大的敬佩,都无法掩饰这是一本烂书,甚至是一本非常烂的书的事实。但是,一本书并不会因为它不好就完全没有兴趣,因为每本书都会告诉我们一些东西。巴斯德在谈到科学发现时说,财富偏爱有准备的头脑,头脑也必须准备好,才能发现有趣的东西。

故事的叙述者是一名飞行员,他在一次飞机失事中受伤后,与妹妹一起到一个乡村小镇养伤。他是为了消遣还是为了对抗敌人而飞行,这一点没有说,事实上,故事中是否有战争发生也不清楚。这本身对1943年的读者来说,一定是一种安慰:战争并不是无所不包、无所不容、无所不能的,普通的生活与战争并行不悖地继续着。同样,在我写作的时候,思考和写作的不是大流行病,而是其他的事情,这让我感到安慰。

故事的另一个令人欣慰的方面是它所发生的看似不变的社会世界。这是一个社会等级分明的世界,每个人不仅知道,而且对自己的位置也很满意。精英主义的恐怖还没有袭来,在这个世界里,从属地位只能归结于个人的不足。还有一些戴着帽子和围裙的客厅女郎,她们在工作中很快乐,她们梦想着嫁给屠夫的孩子。她们和他 "走出来",但婚外性行为是不可想象的,因为这会引起丑闻,当地人的舌头会乱转。赋予社会声望的是尊贵,而不是越轨。虚伪因此猖獗,但却是稳定的代价。而归根结底,如果说虚伪是恶行对美德的敬意,那么至少仍然意识到,两者之间是有区别的。

一个静止的、无变化的世界从来没有存在过,但至少在一定年龄之后,我们很多人喜欢想象它曾经存在过,相比之下,我们这个不安分、不满意、浑浑噩噩的世界,没有什么是稳固的、可预测的、持久的,一切美好的东西(我们认为)都在被摧毁的过程中。当然,这样的愿景不会吸引那些不相信现世的欢愉,有现世的欢笑,而相信未来的一切一定会更好的人,当他们转而看谋杀书籍时,他们想要的是更残酷、更真实的现实,甚至可能更肮脏的东西。如果肮脏是犯罪的根源,那就给我多余的东西。

在故事中的飞行员坠机后去养伤的那个安静、玄妙、静谧的小城的生活中,闯进了一个写手,他写的是下流的匿名信,都是性爱性质的,比如说声称飞行员和他妹妹之间的关系不只有兄弟姐妹的关系。当地律师的办事员金奇小姐,"至少四十岁,留着松花辫,牙齿像兔子一样",被指控与她的雇主,干练而又似乎没有感情的西明顿有染(请注意,克里斯蒂是如何在短短的十个单词中,不仅勾勒出金奇小姐的外貌,还能勾勒出她的性格)。金奇小姐对指控感到不安,或者说是心痒难耐,以至于她换了工作,以保持不被怀疑,尽管在下流的流言蜚语看来,她的换工作可能表明她有罪恶感。

当地医生列出了匿名写信人的类型,把他们分为两类:一类是针对某个特定的人,他们对这个人有明确的怨恨;另一类可以说是泛泛之辈,他们通过在整个社会中播撒惊恐和不信任来消除某种挫折感。

这种类型学是否有效?我想很可能是的。克里斯蒂,不管她有什么缺陷, 总是知道她在写什么。当然,小村庄里也有毒笔信运动的案例,比如在克里斯蒂写下《幕后黑手》半个世纪后,詹姆斯·福斯特博士的毒笔信活动。他是一位退休的大学讲师,2001年被判处监禁,因为他在英格兰北部一个原本平静的村庄里进行了长达12年的这种活动;他向村里84户人家中的68户人家至少寄出了一封信。他非常小心翼翼地不被发现,比如戴上手套避免留下指纹(就像《幕后黑手》中的写信人一样),他让村民们相互对立,造成了大量的痛苦,除了单纯的看热闹之外,对他自己没有明显的好处。据说他的动机是对其中一位村民拒绝将她的房子卖给他(她把房子卖给了另一个买主)而感到愤怒,此后他对村民们的种种怪癖产生了痴迷的兴趣,并在笔记本上认真记录下来。但是,对卖房的失望作为对他行为的解释,很难说比完全不解释好。我们面对的是恶的缘由对人心的吸引。

他出狱后不再写信,这证明他没有不可抗拒的写信冲动,或者他的这种冲动被监禁治愈了。也有可能是他考虑到入狱后回到村里,在那里生活了十六年,直到84岁时去世,这足以成为给他以前的受害者和现在的邻居造成痛苦的手段。

福斯特医生进行恶意活动的村庄,除了他的活动之外,被广泛地描述为一个乡村乐园。这是克里斯蒂通过她的叙述者的话来描述她的乡村小镇。"这个地方充满了溃烂的毒药", "它看起来就像伊甸园一样宁静和纯真"。

克里斯蒂是否知道,或者说直觉,就在她写书的时候,在德国和被占领的法国,正有数不清的数千封匿名告发警察的信,这些告发信的理由都是最龌龊或最恶毒的。匿名信一直是外行喜欢的文学体裁,而且这种体裁只等待它的发展机会。这不正是社会媒体,或者说反社会媒体所赋予它的吗?侮辱的极端性,隐含或明示的威胁,不可能知道如何认真对待匿名通信中所写的内容,这一切一定会在许多易受影响的心灵中埋下神经症的种子。(我不愿意提及这一点,但有一些网站给出了如何写匿名信的指导,就像曾经有如何写商业信函的手册一样)。

即使是阿加莎·克里斯蒂这样的烂小说,也有精明的观察,值得拥有。医生在谈到这些信时说 "我害怕... ...对那些迟钝、多疑、没有教养的人的影响,如果他们看到写的东西,就会相信它是真的。" 这在互联网时代和教育水平下降的时代,是非常有针对性的。

读完这本书,我惊奇地发现,在1943年的时候,公众还被允许购买氰化物来杀黄蜂,这说明要么是没有其他的选择,要么是政府比现在更信任民众。在本案中,这种信任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律师西明顿在妻子的安眠药胶囊中掺入杀蜂剂,然后把氰化物放进她的床头玻璃中,使之看起来像自杀,她是被收到的一封匿名信所驱使的)。

验尸官对可疑死亡事件进行调查的速度也令当代读者惊讶。对西明顿夫人的死亡进行的调查在三天之内进行;现在最快也要18个月才能进行,到那时,所有关于事件的记忆都会从脑海中抹去或编造出来。诚然,现在的我们更彻底,从意义上说是更辛苦,但我们更准确吗?我不禁怀疑,我们庞大的官僚机器对司法的总体作用不大,至少如果说司法的速度是抽象的司法的必要条件的话。

尽管《幕后黑手》中所描绘的社会体制具有令人欣慰的表面永恒性,但变革的先兆还是存在的。书中至少有三次出现了女性主义的苗头。例如,医生的妹妹允许自己对叙述者发泄。

"你和所有的男人一样,你不喜欢女人竞争的想法。对你来说,女人应该想要一份职业,这是很不可思议的。对我的父母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我急切地想学医。他们不会听说要交费。但他们却很乐意为[我兄弟]支付费用。然而我应该做一个比[他]更好的医生。"

医生的妹妹并不是一个有吸引力的人物,就像夏洛克一样,然而她的爆发不失为一种修辞的力量。

还有一种描写,就是受过教育的中上层阶级从受害者到犯罪者的同情心发生了致命的逆转,这是优越感的表现。牧师的妻子戴恩·卡尔索普夫人在西明顿夫人死后对叙述者说:"可怜的人,可怜的人。"我们才意识到,她指的不是西明顿夫人。那么,她指的是谁呢?

"你难道没有意识到,你感觉不到吗?发挥你的想象力吧。想一想,任何人坐下来写这些东西,一定是多么绝望,多么强烈地不快乐。多么孤独,多么与人类隔绝。浑身中毒,暗流涌动的毒药,以这种方式找到出口......那种黑色的内心不快乐--就像身体上化脓的手臂,全身黑肿。如果你能割断它,让毒液流出来,它就会无害地流走。是的,可怜的灵魂,可怜的灵魂。"

戴恩·卡尔索普夫人对乡下小镇犯罪的反应,至少在今天的知识界是占主导地位的。然而在这里,它被阿加莎·克里斯蒂温和而幽默地,也许有效地讽刺了。

那么,我说服自己,在被困期间,我并没有因为沉迷于对犯罪小说的品味而完全浪费自己的时间,即使我选择的有幸被阅读的书中,有一本并不是质量最高的,或者是作者最好的一本。

最后反思一下:书中的一个人物,一个仆人,对邪恶有如此可怕的忧虑,以至于她被打消了吃种子蛋糕(一种传统的英国蛋糕)的胃口。邪恶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影响吗?快乐的土地,它不能。


文章作者安东尼·丹尼尔斯是《城市日报》的特约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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