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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问》杂志:赵婷和阿方索·卡隆的电影对话

Updated: Mar 10, 2021



在《无依之地》(又译为《游牧人生》、《浪迹天地》)中,有一些短暂的瞬间,让人感觉好像在看一部纪录片,也许是对亚马逊控制美国工业的批判,也许是对美国庞大的露营车场网格的真实观察。但当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再次出现时,你就会想起,这部由导演赵婷拍摄的自然主义电影,其实是一部令人心碎的虚构作品。《无依之地》改编自杰西卡·布鲁德在2017年同名书籍中的真实发现,故事发生在美国西部,大萧条之后,有一部分老年人选择离开网格,从一个地方漂泊到另一个地方寻找工作。"我不是无家可归,我只是居无定所。"(I’m not homeless, I’m just houseless)麦克多蒙德的角色,一个住在房车里的寡妇费恩,很早就这样说。《无依之地》是一部没有目的地的公路片。

这也是赵婷继2015年《哥哥教我唱的歌》和2017年《骑士》之后的第三部作品,这部令人心痛的圈地剧情片为这位38岁的电影人赢得了普遍赞誉。与那些电影一样,《无依之地》严重依赖未经训练的演员扮演自己的角色,让故事沉浸在一种社区感中,赋予它丰富的内涵,即使是世界上最好的选角导演也难与之相比。这也让这位出生于北京的导演成为美国心脏地带的重要记录者,一部分是记者,一部分是窥视者,全然是诗人。赵婷的下一部电影是由安吉丽娜·朱莉和理查德·麦登主演的漫威太空传奇《永恒族》,它标志着一个戏剧性的飞跃,甚至让五次奥斯卡获奖导演阿方索·卡隆都眩晕。


阿方索·卡隆:我终于能看你的电影了,我完全没有准备好。你把我带入了这个奇妙的旅程,在一个我从未去过的世界。我喜欢那些我无法完全理解过程的电影,因为那是我发现神秘感所在的地方。让我们从构思的那一刻开始。

赵婷:在拍《哥哥教我唱的歌》和《骑士》的时候,我经常旅行,所以肯定有拍公路片的愿望。在《骑士》出来之后,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和她的制作伙伴,也就是购买了《无依之地》一书版权者,打电话给我,我们见了面,就这样开始酝酿。

卡隆:编剧过程是怎样的?

赵:这本书是非虚构的,里面没有费恩这个角色。但作者[杰西卡·布鲁德]介绍我去亚利桑那州的水晶镇,那里是游民聚集的地方。像斯旺基、琳达·梅和鲍勃·威尔斯这些人物都在书中。我为《歌》和《骑士》做了很多研究,但很多工作已经为我完成了这本书。我的工作是创造一个虚构的人物,他的情感历程可以有机地融入书中的一些有趣的东西。

卡隆:很明显,剧本是有结构的。每场戏有多少是剧本,又有多少是你在当下发现的东西?

赵:我们大概有90页的剧本,从每个场景内应该发生的事情来看,它几乎就是电影。但是,比如说,当我见到斯旺基的时候,她给我看的第一件事就是燕子的视频,还有她在美国旅行和皮划艇的故事。我把这个故事写进了剧本。当我们拍摄这场戏的时候,我已经把她要说的话写进了剧本里。她可能会在这里和那里有一点偏离剧本, 但我们主要是按照剧本来的。

卡隆:你出生在北京,然后你在伦敦学习,然后你去了纽约大学,现在你住在加州。你如何解释你对美国中部的迷恋?

赵:这真的很难解释,但如果我再深究一下,我可以合理化。从小在北京长大,我一直喜欢去蒙古。从大城市到平原,那是我的童年。20多岁的时候在纽约呆了很久,我感到有些失落。我总是开玩笑说,从历史上看,当你感到迷茫的时候,你就去西部。而对我来说,去西部是纽约的西部,这只是美国的一部分,我不认为我知道什么。南达科他州,例如, 主要是一个牧场的状态,地面上的泥土还没有被触及,感觉古老而静止。我的生活是如此的短暂和快速移动, 当我在那里的时候,感觉非常好, 就像时间停止了一样。

卡隆:你在电影中做的最美妙的事情就是你参与其中,你分享了他们的经历。换句话说,这是一种同情心的表现。你没有把你的角色客观化,你实际上是在看他们。正因为如此,你对这些角色都有一种亲近感。这部电影充满了社会评论,但它并没有成为一个猛烈的政治声明。你只是让它流露出来,因为你的焦点是这些人物的人性,没有任何评判。就好像你只是在参与他们的存在。我觉得这是非常特别的东西。

赵:嗯,谢谢你。但是仅仅是把镜头对准一些东西,你就已经在做某种声明了。这是不可避免的,因为你给它增加了一个视角。我发现,有时当我进入一个不是我自己的社区, 或者一个有很多问题的社区,我不得不忍住想说些什么, 我认为他们可以做得更好,或者我认为政府如何冤枉了他们。很多时候,他们会告诉我他们认为我想听的东西,因为他们已经接受了记者的多次采访。通常,这些正在采访他们的人想让他们说些什么,因为人们会参与议程。我听到他们对我说的话,几乎就像他们被编程一样。你必须等这些话说完,然后你才能问,"你支持哪支足球队?"或者,"告诉我你的高中女友。"

卡隆:这真的令人印象深刻,因为在这个时代,一切都在两极分化,充满了意识形态,但电影中却没有一个这样的讨论。也许当费恩询问她姊妹的朋友们关于房地产的问题时,但这一切并不是为了对我们的经济制度进行政治声明,而是为了对她的生活选择立场进行声明。

赵:拍电影是为了交流,我很害怕自己最后拍出来的电影是给那些已经认同我的人看的,这只会让我们自己的想法不断被强制执行。我宁可让一个不同意我的政治观的人看我的电影,然后莫名其妙地在电影里看到自己,而不设屏障,也不愿让一屋子已经同意我的人给我起立鼓掌。

卡隆:你无法预测观众会喜欢什么。如果你预测到了,他们也不会感到惊讶,这就是你的电影的美妙之处。我不明白的是,你是如何在拍摄《无依之地》的同时,又在筹备一部漫威大电影。

赵:你从小电影到大电影。

卡隆:但我不会一边拍一部,一边准备另一部,我太懒了。

赵:我在拍《无依之地》的时候,并没有真正在准备《永恒族》,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中间有空闲,所以我能够做一点准备。当我完成《无依之地》后,我就全身心地投入到《永恒族》的拍摄中。事实上,我发现能够同时兼顾这两部作品对我来说是很有益的。它们是如此的不同,以至于我可以在需要的时候从一个地方逃到另一个地方。

卡隆:拍一些质疑、批判、展示人类所有错误行为的电影是很容易的,但这是一部关于善良的电影。《无依之地》的另一个特点是你和摄影师乔什[约舒亚·詹姆斯·理查兹]的合作。你们俩之间的合作很有心灵感应。

赵:部分原因是他在三部电影的剪辑过程中都和我坐在一起,我总是先剪,所以他明白我想怎么剪辑镜头。我不需要告诉他怎么替代,因为很多时候他知道我要剪哪里,这可能就是我们有速记的原因。

卡隆:我们来谈谈弗兰西斯。我们一直都知道弗兰西斯是地球上的一个奇迹,但这次的表演是奇迹中的奇迹。她每一次都是费恩。你不知道哪个是专业演员,哪个不是,谁是真正的游民,谁是演员。她就在那里。你写了剧本,然后找了她?

赵:我们见面的时候,还没有剧本。最初,我们想的是让弗兰西斯演琳达·梅。当弗兰西斯看了《骑士》之后,我们就见面了,我们觉得琳达·梅需要扮演琳达·梅,弗兰西斯要扮演一个虚构的角色,把这些人都聚集在一起。我们真的希望弗兰西斯也能成为费恩的一部分。甚至连名字都想好了。我们一见面,弗兰西丝就对我说:"我一直在想,当我65岁的时候,我要把我的名字改成费恩,开始抽 "好彩",喝 "野火雞",然后开着房车上路,这是我的梦想。" 在这部电影里,有很多她的生活,她如此慷慨地让我们拥有。就连饰演费恩姊妹的梅丽莎 ·史密斯,也是弗兰西斯在现实生活中最好的朋友。

卡隆:在你这样一部安静的电影中,在不抽离情节转折或巨大时刻的意义上,她对自己的角色有那种自信和信念是非常勇敢的。在一个充满戏剧性姿态的当代世界里,她只是让她的角色和周围其他环境和人一样,以一种温柔和安静的方式流露出来。真的很了不起。

赵:而且确实很难做到。就像你说的,经常会获得更响更大的奖励,但生活不是这样的,尤其是在路上,看到了那一代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它不是关于最后期限或戏剧性的转折。更多的是生命的短暂性,感觉自己是自然界起伏的一部分,一切都在它应该在的地方。对我们来说,确保费恩的旅程不是剧情的曲折,而是一次内心的时间之旅,这一点非常重要。

卡隆:很多演员都想用重要的独白来表达自己的感受。

赵:一个不可思议的时刻,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就是在修车厂,她的车坏了。她去看这些修理工,我写了一个场景,她会对修理工非常不满,因为他建议她卖掉她的货车。但我们到了汽车店,修理工其实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男人之一。他最喜欢做的就是给人修车,因为他觉得在内布拉斯加,你的车就是你的生命。他说:"经常有人来找我,当他们的车坏了的时候,他们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结束了,我喜欢帮助他们。" 弗兰西斯是一个如此不可思议的演员和人物,她在那一刻,深深地存在于他的身上,与他联系在一起。她只是不让自己去那里,去演那种强迫性的剧本,因为她是真正地和他联系在一起。结果,她的表演发生了变化,让其变得更好。

卡隆:对自己拍的电影很有信心。

赵:内心深处,我们都胆颤心惊。

卡隆:[笑]我相信。

赵:首映式那天,我们就说,我们有电影吗?你也要相信观众。我觉得很多人可能会睡着,但是没有睡着的人可能就会有不同的体验。


撰文:阿方索·卡隆

摄影:帕特·马丁

发型:汤姆林森管理集团的理查德·柯林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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