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玛格丽特·米切尔《乱世佳人》的冷眼现实主义。
在《乱世佳人》的片头字幕之后，电影正片开始之前，有一张标题卡，诗文如下：
“有一个由骑士和棉田组成的土地叫旧南方......
在这个贵族的世界里，骑士精神的时代在这里拉开了最后的序幕......
在这里，骑士和他们的女士们，主人和奴隶的最后一次见面......
只有在书中才能找到它，因为它不过是记忆中的一个梦，一个随风而逝的文明......”
这四句话非常重要，因为它们旨在塑造我们观看整部238分钟电影的方式。几十年来，它们一直发挥着这样的作用。但这四句话并不是玛格丽特·米切尔写的，她是1936年小说的作者，而这部电影就是根据她的小说改编的。它们甚至都不是根据小说中的任何内容写成的。相反，当米切尔在亚特兰大首映式上第一次看到标题卡时，据她的传记作者安妮·爱德华兹说，她吓了一跳。"'骑士'，"爱德华兹写道，"她不喜欢把这个词和南方联系在一起。" 这句话并没有出现在最终的拍摄剧本中，归功于西德尼·霍华德，也没有出现在由其他人（包括F·斯科特·菲茨杰拉德）完成的无数个早期版本的剧本中。相反，标题卡以及后来出现在影片中的六张卡，是由多产的编剧和剧作家本·海希特在影片制片人大卫·O·塞尔兹尼克（"我确信你可以在几分钟内把它们打出来，" — 塞尔兹尼克电报）的最后一刻鼓动下创作的，并在第一次预览后几周被塞进了影片的开头。
很多看过塞尔兹尼克的电影但从未打开过米切尔的小说的人，都会获得这样的印象：这本书就像海希特的标题卡所暗示的那样：对战前南方的浮夸、浪漫。事实上，当小说在电影的描述中被顺带提及时，往往会用一句话来概括，正是这个意思。例如，在2005年为电影中扮演妈咪的海蒂·麦克丹尼尔所写的传记中，加州州立大学圣马科斯分校的电影研究教授吉尔·沃特斯写道："在米切尔看来，前南方是一个伟大的时代。" 2004年，埃默里大学电影研究教授马修·伯恩斯坦将塞尔兹尼克电影中的种族政治描述为 "不那么进步"，同时补充说，"这部电影比玛格丽特·米切尔的小说更具攻击性"。
沃特斯或伯恩斯坦在写这些句子之前读过米切尔的小说吗？我很怀疑。因为在小说中，米切尔并没有把战前的南方描绘成 "一个伟大的时代"。至于 "不那么进步" 嗯，那要看你是以今天的 "清醒的 "进步主义来判断，还是以米切尔自己那个时代的进步主义来判断，也就是伍德罗·威尔逊和富兰克林·罗斯福的进步主义，米切尔的小说从来没有以人类进步的名义，明确或隐晦地认可白人优越性的绝对拥护。那么说小说 "具有攻击性 "的指控呢？好吧，书中一些（黑人和白人）用来形容黑人的词语，以今天的标准来看，是具有攻击性的。但也有对贫穷白人和北方人的贬低；有一次，出现了 "Jew him down "的说法。几乎在每一种情况下，米切尔对语言的选择都可以以真实性为由进行辩护。可以肯定的是，书中有几处地方可以批评米切尔非常不敏感。我们的女主人公郝思嘉在她的第三个孩子邦妮于一次骑小马的事故中去世后，她想知道为什么上帝不能把她的大女儿艾拉（电影中省略）带走，"现在邦妮已经不在了，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安慰"。还有一个情节（电影中再现），郝思嘉的第三任丈夫白瑞德违背她的意愿将她抱到床上，并强奸了她，早上醒来后，她觉得很美妙。
但不，电影开篇的标题卡所总结的观点根本不是小说中的观点。在出版《乱世佳人》之前，米切尔曾是《亚特兰大日报》的职员，她的小说在很大程度上是一个冷静的现实主义记者的作品。是的，故事和人物都是想象的产物，但这个故事是在复杂多变的社会背景下讲述的，米切尔根据自己在图书馆的研究、向专家的咨询，以及通过亲戚朋友传下来的关于战争和重建的故事，做了广泛而详尽的善意尝试，力求清晰而准确地呈现。事实上，在很大程度上，她的书可以相当地被称为是一部高度成熟的（即使是业余的）社会人类学著作，为读者提供了战前和战后南方的社会分类学，特别是亚特兰大市和佐治亚州北部的克莱顿县，位于米切尔所在塔拉的奥哈拉种植园。
而这些分类法真的很厉害。米切尔远不是简单地用黑白来看待战前南方的社会体系，而是认识到了它的复杂和微妙之处。白人阶层的最底层是 "白色垃圾"；在他们之上即普通的白人小业主；再往上是种植园主及其家庭。生在社会中的人，一见就能认出这些群体成员之间的差异，却不一定能解释出差异。(在电影中没有出现，但在小说中娶了郝思嘉的妹妹苏伦的人物威尔·本廷时，郝思嘉认为 "在战争之前，威尔肯定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求婚者。他根本不是种植园主阶级的人，虽然他不是贫穷的白人。他只是普通的小农，受过半点教育，容易犯语法错误，对奥哈拉习惯的一些绅士的精细举止一无所知"）。) 即使在种植园主阶级内部也有区别。郝思嘉的母亲，爱伦，有法国血统，在萨凡纳长大， 是南方白人中地位最高的沿海贵族。郝思嘉的父亲杰拉尔德出身相当低微，他是一个爱尔兰人，在爱尔兰的时候杀过人，但由于他的成就，他成功地在克莱顿郡的社会阶梯上找到了一席之地。存在于这一体系之外，当他们进入这一体系时，却被贬为低级，他们是北方人，他们 "对绅士的自命不凡是基于财富，而不是繁殖"（就像郝思嘉对自己说的那样），还有来自内地各州的人。我们被告知，"对出生于佐治亚州、在弗吉尼亚州传统中长大的[卫希礼]来说，任何不是来自东部沿海地区的人都是野蛮人"）。
至于黑人，在战前，他们被分为家政工人、院子里的工人和田地里的工人。家政工人，在童年时因其聪明而被选中，他们以自己的地位为荣，认为自己比其他黑人优越，也比 "白色垃圾 "优越。当然，战争结束后，一切都变了。米切尔描述：
“以前的奴隶在扬基佬（北方人）的帮助下，最低级和最无知的人站在了顶端。他们中较好的阶层，蔑视自由，和他们的白人主人一样遭受着严重的痛苦。数以千计的家仆，奴隶人口中的最高种姓，仍然和他们的白人乡亲在一起，从事着在过去的日子里他们所不齿的体力劳动。许多忠诚的田工也拒绝利用新的自由，但造成大部分麻烦的成群的 "无用的垃圾黑鬼 "主要来自田工阶层。在奴隶时代，这些低贱的黑人一直被家丁黑奴和院子里的黑奴鄙视，认为他们是不值钱的动物。”
重建的历史学家可能会说这是对现实的过度简化：肯定不是所有能进入新的社会秩序第一等级的前奴隶以前都是最底层的，肯定不是所有的家仆都能留在前主人身边。但作为一种概括，这就可以了。今天，即使承认有一定比例的前奴隶宁愿留在奴役状态，尽管是自由公民，也不愿自己出击，也会被认为是令人反感的；但为什么很难相信，那些一辈子只知道一个家，并且一直觉得在那里有安全感的人，会选择留在那里，而不是在陌生的环境中冒着贫穷和无家可归的危险呢？(我们这个时代多愁善感的自负之一是，每个人都渴望自由。唉，不对。给中东的穆斯林自由，他们就会投票给神权暴政；给俄罗斯人自由，他们就会选举普京。)
当米切尔被指责高傲地描写黑人时，证据A总是郝思嘉的女奴普里斯，一个在影片中由布特弗莉·麦奎因扮演的健谈女人。但米切尔还创造了皮特帕特·汉密尔顿阿姨，一个白人妇女，虽然她比普里斯老了半个多世纪，但她至少和普里斯一样是个傻瓜。这两个角色都可能是米切尔最喜欢的小说家查尔斯·狄更斯构思出来的）。米切尔还给我们介绍了彼得叔叔，皮特帕特的奴隶，他是她家事实上的主人，没有他，皮特帕特就无法经营，他保护她，为她好，就像她是个孩子一样，她总是服从。战争结束后，彼得继续留在皮特帕特身边，当她得知北方人要给黑人投票权时，她说："你听说过比这更傻的事吗？虽然我不知道，现在想起来，彼得叔叔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共和党人都有理智，而且礼貌得多。" (这句台词没有出现在电影中。)波克是塔拉的一个家奴，他和郝思嘉的父亲杰拉尔德有着类似的保护关系，事实上，他是杰拉尔德最亲近的儿子，当她的父亲去世时，郝思嘉把他的手表交给了这个前奴隶。(这确实被拍进了电影)。
那么，尽管旧南方的社会类别是僵化的，但米切尔认识到，白人和黑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被官方的所有者，奴隶模式完全定义和划分。当郝思嘉在战后被彼得叔叔对她的不认可所刺痛时，米切尔提供了这样的光泽。"在仆人们看来，不站在高处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因为这对一个南方人来说是可能发生的。"白瑞德几乎谁也不尊重，他在婚后告诉郝思嘉。"妈咪是个聪明的老灵魂，也是我认识的少数几个人之一，我希望得到他们的尊重和善意。" 米切尔告诉我们，他对妈咪 "极为恭敬，比他对待郝思嘉最近认识的任何一位女士都要有礼貌得多。事实上，比他对待郝思嘉本人更有礼貌。" 当郝思嘉责备他，说他 "应该坚定地对待妈咪，因为成了一家之主 "时，白瑞德笑着说妈咪才是 "真正的一家之主"。
塞尔兹尼克在电影中完全删除了N这个字眼，在书中出现了九十七次，也就是每十来页出现一次。在前几百页中，除了有一次叙述者使用了 "house nigger "这个词（被加了吓人的引号）之外，它只被黑人角色使用，他们使用这个词的方式和现在许多嘻哈艺术家的方式差不多，而原因是米切尔和那些嘻哈艺术家都不认为他们的工作是分析或解释。然后，在我读到的969页数字版中的第369页，郝思嘉告诉普里斯要绑一头牛。"啊，可怕的牛，郝思嘉小姐 "普里斯回答说。"我不是院子里的黑鬼，我是家里的黑鬼。“郝思嘉说： "你是个傻瓜黑鬼" 她说："我说过'黑鬼'了 ，妈妈不会喜欢的。
这一幕发生在郝思嘉从亚特兰大逃出后，将她的嫂子韩美兰和刚出生的婴儿送回塔拉，而亚特兰大即将沦陷在舍曼的军队中。在影片中，这一幕出现在中场休息前不久。它标志着故事的转折点，战前的南方白人社会，在这里，郝思嘉教养良好的母亲爱伦（我们即将知道，她刚刚去世）体现了她的最优雅和最恰当的一面，永远地崩溃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像韩美兰和她的丈夫卫希礼这样的文雅人士将永远感到格格不入，而在这个世界里，郝思嘉将不得不抛弃她母亲教给她的关于礼节的一切，以重新获得她失去的繁荣。正如米切尔的叙述者所说的那样。"艾伦有序的世界已经消失了，一个残酷的世界已经取而代之， 在这个世界里，每一个标准，每一个价值都发生了变化。" 战后白人对可怕的N字眼的使用就是这种转变的反映。
经过这一幕在通往塔拉的路上，郝思嘉几次使用了N字眼，没有明显的疑虑。在战后的新秩序中，社会背景不那么高大上的人在她的生活中担任了战前绝对不会担任的角色，其中就有为郝思嘉管理塔拉的出身低微的本廷（他在影片中被淘汰了），他们也自由地吐出了N。白瑞德甚至用了它，确切的说是一次。从始至终，很明显，米切尔对这个世界的利用不是冷酷无情的，而是小心翼翼的，是有计谋的，她的目的不仅是要表现出低等白人的粗鄙，也要表现出以前正经的白人新发现的粗俗，他们在战前是不会使用这种语言的。重要的是，无论战前还是战后，韩美兰和卫希礼从来没有使用过一次N字眼：因为虽然战争给他们带来了经济上的低下，但他依然是个绅士，她依然是个淑女，与郝思嘉和白瑞德形成鲜明对比，正如郝思嘉的贴身女仆妈咪所说，他们虽然出身温和，但却是一对扮马的骡子。
你可以在任何一个地方读到，米切尔的小说都在歌颂三K党。事实上，塞尔兹尼克的电影就是这样做的，虽然没有使用三K党的字眼：在郝思嘉几乎被一个被释放的奴隶强奸后，包括她的第二任丈夫弗兰克在内的几个白人男子和她少女时代的暗恋对象卫希礼，就像韩美兰告诉郝思嘉的那样，去 "清理那些你被攻击的树林"。这就是我们南方的许多绅士们最近为了保护我们而不得不做的事情。" 这明显是在说三K党，而且是无可非议的褒义词。不过在书中，佐治亚州的三K党在白瑞德和卫希礼的共同努力下被取缔了。正如白瑞德对郝思嘉所说："卫希礼从不相信三K党，因为他反对任何形式的暴力。而我也从不相信，因为那是该死的愚蠢，不是我们想要的方式。" (请注意，虽然电影中包含了以黑人角色为主角的近乎卡通的片段，例如，在 "稻草中的土耳其 "的调子下，奴隶彼得叔叔手持斧头和雨伞，在雨中追赶一只公鸡，乞求它 "站住，这样你就可以圣诞节给干白的人们”，但小说中并没有这样的情节)。
虽然米切尔充分意识到白人种族主义，但米切尔知道，无论是在她自己的时代还是在十九世纪中叶，白人种族主义并不限于南方。战后郝思嘉和一位来自缅因州的富裕移民之间的交流很有启发性。当这位妇女问郝思嘉如何为她的孩子找一个保姆时，郝思嘉建议说，一个黑人妇女将是 "最好的仆人"，这使这位缅因州妇女惊呼："你认为我会把我的孩子托付给一个黑鬼吗？" 她说，她想要一个爱尔兰女孩。然后是这样的：
"恐怕你在亚特兰大找不到爱尔兰仆人" 郝思嘉回答说，她的声音很冷静 "就我个人而言，我从来没有见过白人仆人，我应该不屑于在我的家里有一个。而且，"她的话语中不能不略带讽刺，"我向你保证，黑鬼不是食人族，而且相当值得信赖。"
对此，女人继续抗议。然后是这样：
郝思嘉想到了妈咪那双善良的、粗糙的手，在艾伦的服务中，她和韦德的服务中，她的手被磨得很粗糙。这些陌生人对黑手有什么了解，她们是多么的亲切和安慰，她们是多么无微不至地知道如何抚慰，拍打，抚摸？她很快就笑了起来。"很奇怪，是你们解放了他们，你们却有这种感觉。"
"不是我，亲爱的，"缅因女人笑道。"我上个月来南方之前，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黑鬼，我也不在乎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他们让我毛骨悚然。我不会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女人继续嘲笑在场的彼得叔叔是家庭 "宠物"。郝思嘉觉得有种冲动，想杀了她。
她们活该被杀，这些无礼、无知、傲慢的征服者。但她咬紧牙关，直到下巴肌肉突出，提醒自己，还没有到可以告诉北方佬她对他们的看法的时候。总有一天，是的。我的天，是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彼得叔叔是我们家的一员，"她说，她的声音在颤抖。
虽然设定在内战结束后的直接岁月里，但这个场景没有被纳入电影，将北方白人种族主义的恐惧和排斥与南方白人种族主义的父爱但亲情的差异捕捉到了，因为我，一个世纪后，作为一个白人孩子，分别在纽约市和南卡罗来纳州的小镇经历了他们。
在米切尔的小说世界里，与种族和阶级之间的社会差异一样明显的是男女之间的社会差异。在战前的岁月里，来自 "好人家 "的白人妇女被要求不说话，甚至不考虑某些事情，她们的角色是在家里，作为妻子、母亲、社交聚会的女主人，以及护士之于病人，无论是白人还是黑人。可以肯定的是，在讨论某些微妙的事情时，已婚妇女比 "老处女 "被允许的余地更大一些。这一点，也随着战争的结束而改变。对郝思嘉来说，战后的岁月不仅是对生存的挑战，也是一个成功的机会，而这些机会对她来说是以前所没有的。她开始经商，并被证明比弗兰克和卫希礼更擅长经商。弗兰克和郝思嘉都为此感到震惊。弗兰克认为，一个女人对数字有头脑是 "不合适的"，并认为，"如果一个女人不幸有这样不淑女的理解力，她应该假装没有"。对郝思嘉来说，"女人处理商业事务可以和男人一样好，或者比男人更好 "的观念是 "一种革命性的思想"，因为她一直 "在男人无所不知，女人都不太聪明的传统中长大"。(郝思嘉的商业头脑对细心的读者来说不会完全是个惊喜，他们会记得是她母亲处理了塔拉的财务问题)。
米切尔是在怀念战前骑士和他们的女士们的世界吗？恰恰相反：她对他们生活在其中的不成文的规则感到愤世嫉俗。"一个绅士，"郝思嘉反思道，"即使他知道一位女士在撒谎，也总是显得很相信她。这就是南方的骑士精神。" 在她的第一任丈夫查尔斯去世后，被迫穿上丧服，郝思嘉思考着。"好人之间的生活有很多愚蠢的事情，不得不装作她的心在坟墓里，其实不然。还有当她在集市上跳舞时，大家是多么震惊。还有每次她做的事或说的话语与其他年轻女人做的事或说的话语有一点不同时，人们都会扬起眉毛，这让人恼火。" 在旧南方喘息的时候，米切尔让白瑞德对郝思嘉说："我们南方的生活方式和中世纪的封建制度一样陈旧。奇妙的是，它能持续这么久。它必须要走，现在也要走。" 米切尔不止一次通过白瑞德说到这个话题。
"最终会发生的事情将和每一个文明的崩溃一样，有头脑和勇气的人挺过来了，没有头脑和勇气的人被淘汰了。至少，见证一场 "诸神的黄昏"，即使不是很舒服，也很有趣。"
"一场什么？"
"一场诸神的黄昏。不幸的是，我们南方人确实认为自己是神。"
旧南方的支柱之一是女性的精致端庄和谦虚的外表。郝思嘉多次对这种严格的规定表示不耐烦。"为什么一个女孩要这么傻，才能抓住一个丈夫呢？"当妈咪责成她在家里大吃大喝，以便在十二橡树烧烤会上 "像鸟儿一样吃 "时，她这样问道；多年以后，当韩美兰按照自己的教养，在郝思嘉面前不好意思脱下 "裙摆"时，后者认为。"谢天谢地，我没那么谦虚"。这种女性谦虚的一个方面是，明显怀孕的女性应该远离视线，任何人都不能提及自己的状况。白瑞德对此没有耐心。"孕妇不会让我感到尴尬，因为他们应该。我觉得可以把她们当做正常的生物来对待......欧洲人比我们理智得多。" 或者像他在亚特兰大的集市上说的更简洁： "女人是多么紧紧地抓住了束缚她们的锁链！" (在爱德华兹的传记中读到，米切尔本人是一个 "反传统的叛逆者"，她 "喜欢开'男人'的玩笑，不为强硬的语言所难为情，还能喝得下她的玉米酒"。作为一名年轻的记者，她写了一篇关于佐治亚州历史上非常规女性的文章，激怒了亚特兰大；在一封信中，她把自己描述为 "那些短发、硬汉的年轻女性之一，传教士说她们会在三十岁之前下地狱或被绞死"）。
《乱世佳人》讲述的是郝思嘉和白瑞德之间的调情故事，从战争前夕一直持续到多年后。他们互相吸引，米切尔希望我们能理解，因为他们两个人，从本质上来说，都与他们出生的社会制度相悖。如果说米切尔颂扬了什么，那不是战前种植园主及其家庭的循规蹈矩的生活，而是白瑞德和郝思嘉表现出的离经叛道的精神。在战争期间，他们种族和阶级的其他成员都全身心地投入到他们所描述的 "事业 "中。米切尔对亚特兰大集市描述了在场妇女对 "事业 "的奉献，"她们热爱的事业，就像她们热爱她们的男人一样，她们用双手和心灵服务的事业，她们谈论、思考、梦想的事业。" 但无论是郝思嘉还是白瑞德都对 "事业 "没有任何感情。他告诉她，他负责联盟封锁，只是为了充实自己；至于郝思嘉，从第一页就可以看出，她对联盟没有任何感情。在小说的结尾，他说："我们都是无赖，郝思嘉，当我们想要什么的时候，没有什么是我们所不能的。" 当郝思嘉终于意识到，她爱的不是卫希礼（现在无用的南方战前骑士身份的化身），而是白瑞德，她看到了 "他和她一样，视事实为真理，不受不切实际的荣誉、牺牲或人性中的崇高信念的观念阻挡"。有了这种久违的自我洞察力，郝思嘉完全接受了米切尔本人的冷眼现实主义。
不，这绝对不是一部湿漉漉的、关于骑士和骑士精神的伤感剧，而是以美国最大的社会动荡为背景，坦率地、甚至是玩世不恭地研究两个意志坚强的幸存者。正如米切尔欣然并一再承认的那样，它也不是一本写得很美的书，也不是一部情节设计的杰作。(她永远无法理解为什么它成为畅销书或得到普利策奖。)但是，没有任何一部小说作品能对战争中的南方描绘出更广阔细致的画面，也没有任何一部小说作品能包含更多的那个地方和时间的人物，无论是女人还是男人，无论是黑人还是白人，他们都能激起我们的同情心，让生命颤抖。那么，令人不解的是，塞尔兹尼克，他在监督剧本的写作和改写时，几乎狂热地坚持，只要有可能，最好使用小说中的对白，而不是写原创中的台词，决定用一张标题卡来构筑电影，邀请观众用一种浪漫的怀旧感来看待战前的南方，而米切尔的书本身就敦促读者拒绝这种怀旧感。
作者布鲁斯·鲍尔的近作包括小说《阿尔罕布拉宫》（沼泽狐狸版）。
本文原载于《新准则》第39期第1号第20页。
Copyright © 2020 The New Criterion
译文部分人名采用港台旧译
郝思嘉—斯嘉丽·奥哈拉
白瑞德—瑞特·巴特勒
卫希礼—阿什利·威尔克斯
韩美兰—梅兰妮·汉密尔顿
舍曼—谢尔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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